第1章
楔子</p>
项天歌提出的要求，不啻于扇在新人脸上，一记重重的耳光。动力电池是电动汽车最核心的组成部分。而项天歌在七年前一手创下的施万新能源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动力电池供应商。施万不过初出茅庐，就技术而言，根本不是国际巨头的对手。但受益于工信部的保护政策，汽车企业如果要获得财政补贴，就必须选择国内的电池供应商。国家给予的机会，施万没有辜负。完全依靠自主研发，蹒跚学步的施万，也不是民营锂电巨头的对手。但老牌巨头大多押宝更为安全</p>
能量效率低的磷酸铁锂，而施万从成立伊始，就专注高能量密度的三元锂，誓与国际巨头一较高下。对手犯下的错误，施万没有放过。这一年政策规定，纯电动乘用车系统能量密度必须达到160wh/kg才能享受补贴。这意味着，低能量密度的磷酸铁锂电池，将被补贴政策淘汰出局。施万这一个翻身仗，打得太漂亮。成立第七年，施万的年装机量涨了整整三万倍，从当年上市艰难的小作坊，成长为创业板最耀眼的巨头独角兽。凭借其低廉的成本，极高的安全性能，以及优越的续航能力，施万在国内高端动力电池市场，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。这就意味，施万的电池何时交货</p>
优先向谁交货，直接决定了各大品牌电动汽车的交付日期。施万因此成为香饽饽。但凡需要采购电池的国内外汽车厂商，争先恐后与施万签署战略合作协议。前一家供货商生产的电池组发生爆炸，新锐迫不得已召回已上市的全部新车。这时要更换供应商，因为有限的预算，施万已是唯一选择。旧车赔偿未讫，新车交付在即。没有电池就无法交付，无法交付就没有回款。新锐已被扼住咽喉。这一点，薄清波明白，项天歌也明白。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羞辱昔日的死对头。所以，项天歌专程赶到薄清波的婚宴告诉…</p>
这是他们结婚的第362天。</p>
一年前，项天歌提出，与曲项契约结婚。项天歌签下供货协议，承诺向新锐汽车优先供应动力电池。曲项承诺履行妻子的义务。</p>
那个时间点，曲项正要与薄清波结婚。项天歌提出的要求，不啻于扇在新人脸上，一记重重的耳光。</p>
动力电池是电动汽车最核心的组成部分。而项天歌在七年前一手创下的施万新能源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动力电池供应商。</p>
施万不过初出茅庐，就技术而言，根本不是国际巨头的对手。但受益于工信部的保护政策，汽车企业如果要获得财政补贴，就必须选择国内的电池供应商。</p>
国家给予的机会，施万没有辜负。</p>
完全依靠自主研发，蹒跚学步的施万，也不是民营锂电巨头的对手。但老牌巨头大多押宝更为安全</p>
能量效率低的磷酸铁锂，而施万从成立伊始，就专注高能量密度的三元锂，誓与国际巨头一较高下。</p>
对手犯下的错误，施万没有放过。</p>
这一年政策规定，纯电动乘用车系统能量密度必须达到160wh/kg才能享受补贴。这意味着，低能量密度的磷酸铁锂电池，将被补贴政策淘汰出局。</p>
施万这一个翻身仗，打得太漂亮。</p>
成立第七年，施万的年装机量涨了整整三万倍，从当年上市艰难的小作坊，成长为创业板最耀眼的巨头独角兽。凭借其低廉的成本，极高的安全性能，以及优越的续航能力，施万在国内高端动力电池市场，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。</p>
这就意味，施万的电池何时交货</p>
优先向谁交货，直接决定了各大品牌电动汽车的交付日期。施万因此成为香饽饽。但凡需要采购电池的国内外汽车厂商，争先恐后与施万签署战略合作协议。</p>
前一家供货商生产的电池组发生爆炸，新锐迫不得已召回已上市的全部新车。这时要更换供应商，因为有限的预算，施万已是唯一选择。</p>
旧车赔偿未讫，新车交付在即。没有电池就无法交付，无法交付就没有回款。新锐已被扼住咽喉。</p>
这一点，薄清波明白，项天歌也明白。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羞辱昔日的死对头。</p>
所以，项天歌专程赶到薄清波的婚宴告诉他：拿货可以，但必须让出他的未婚妻。</p>
新锐新能源汽车，是薄清波的全部。他投入了所有积蓄，所有精力，所有希望和热血。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三夜。</p>
三天以后，薄清波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，鬓角全白。</p>
他低着头，不开口。</p>
但是曲项看明白了。</p>
她勉强挤出一个笑，说：“好。”</p>
362天。没有一天不是煎熬。</p>
就像媒体所描述的那样，施万创始人项天歌，是一个控制狂。</p>
某家科技媒体曾经曝光施万的生产车间，干净整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墙上每一根可见的电线，都被钉成直线和直角。</p>
与整洁的生产车间相对应，施万有极其苛刻的工艺标准与工作流程。违反规定的员工会受到警告降薪或开除的处置。不止一次，被开除的员工在网络匿名发帖。施万法律部门效率极高，以违反保密条款将前员工诉上法庭，一个都没放过。</p>
项天歌用对付员工的手段，对付自己隐婚的妻子。</p>
曲项与项天歌结婚的前一天，收到一份长达两百五十页的文件，上面详细规定了她身为项天歌妻子的义务，包括每天的作息时间，饮食范围，能去不能去的地方，能做不能做的事情，能见不能见的人。</p>
她不能熬夜，因为他安置她的公寓不仅有宵禁，到十二点还会熄灯。她不能吃垃圾食品，否则公寓厨师就会拉响火警。她不能单独见任何异性，连见她小叔都必须向他的助理申请。他甚至给她的手机设定程序。刷微博抖音20分钟就会自动关机。</p>
为了保证她履行义务，项天歌专门派出自己的助理，全天候跟随。</p>
几乎将她逼疯。</p>
这也许就是他的目的。</p>
他并不爱她。他跟她结婚的唯一目的，就是逼死她。</p>
再有三天，婚期结束。</p>
她就可解脱。</p>
薄清波来找她。如以往一样，助理与保镖分散坐在他们周围。他们的谈话，从来没有隐私。</p>
薄清波比以往更憔悴。</p>
新锐数度举债，拆东墙补西墙，早就耗光了几大银行的信用额度。眼看又有贷款到期，他已走投无路。</p>
“我这次来，你也知道……”薄清波艰难开口，“能否问问项……项董事长……”</p>
曲项心中冰凉。</p>
薄清波是自尊心极强的人。从小到大，他没有求过人。如今，为了新锐，他们共同的心血。</p>
“没有别的办法了么。”</p>
“要是有，我也不会——”</p>
“好。你等我消息。”</p>
曲项让秘书转告项天歌，她要求见面。</p>
曲项以为，至少要三天，或者更久，项天歌才有功夫搭理她。</p>
但是，十分钟后，女秘书对曲项说，项董事长今天在公司，请她一小时后去公司总部见他。</p>
与七年前创业时一样，施万的总部，就在东宁开发区的一个偏远的创业园区。</p>
结婚一年，住得近在咫尺，曲项从来没踏进施万的总部一步。</p>
怎么可能去呢。</p>
曲项上一回到这里，是跟薄清波一起到施万挖人。</p>
他们挖人的手法简单粗暴，就是拿喇叭在施万门口喊：“跳槽新锐，工资翻倍！”</p>
他们要挖电池工程师，但最后挖到的不过几个刚入职的小年轻。</p>
施万在那一次，打了一个漂亮的人才保卫战。一直到后来曲项也没有弄明白，内外交困</p>
工作环境恶劣的施万，是怎么用低于业内平均水准的工资，留住了中国动力电池领域最精壮的骨干。</p>
他们的确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。如今的施万在创业板一骑绝尘，持有施万早期期权的工程师，不知有几个亿万富翁。</p>
而她，这个曾经风光无限，荣膺多少头衔的造车新贵，到头来一身是债，只能到昔日的死对头门前摇尾乞怜。</p>
她的敌人，该笑得多么欢欣？</p>
在施万总部门口，曲项检查妆容，吞下一颗药。</p>
在装饰一新的迎宾大堂，曲项交上自己的身份证。</p>
前台小姐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。她不敢相信，这个面容憔悴</p>
貌不惊人的女人，居然就是当年在施万门前耀武扬威的新锐总裁。</p>
前台说要打电话确认。片刻之后，将临时访问卡恭敬递上。</p>
曲项刷卡上楼。到小楼顶层，已有人在等候。是项天歌的工作秘书。</p>
他礼貌而职业地邀请曲项跟他走，穿过朴实的工区，经过忙碌的会议室，走过陈满奖杯奖状客户礼物的长廊，走至董事长办公室。</p>
那办公室，是项天歌的风格。干净整齐到不近人情。连面向工业园的窗户，都透明到仿佛没有玻璃。</p>
项天歌的办公桌，文件与资料夹满满，被分门别类地归纳。整齐到每一页纸的四角全部对齐。</p>
办公桌的正中央，工工整整地放着两份文件。曲项一眼看到，其中一份，是她发的离婚协议。</p>
项天歌在等她。他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。那张如石膏塑像般的脸，如以往一样没有表情。</p>
“曲总找我？”</p>
曲项没有落座。</p>
她站在原地，冷冷俯视他。</p>
“我猜猜，”项天歌五指对接，眼睛微微眯起，“新锐那笔三年的企业债到期，跟十亿银行贷款的还款期限撞上了。新车上市拿不出营销预算。资金链告急。曲总的投资人全跑了，只好来找我——”他说到这里，嘴角毫无感情地一勾，“要</p>
钱？”</p>
曲项咽了一口唾沫。</p>
她努力稳定声音，“新锐在找新的合作伙伴。”</p>
项天歌的头微微一侧，轻声一嗤。</p>
“新的合作伙伴？还是新的接盘侠？曲总，我是真的很好奇，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产生你能造车的错觉。是你的PPT，薄清波那个傻冒的火星概念，还是你一张，嗯，漂亮又勾人的俏脸？”</p>
曲项怒火中烧。</p>
她记得自己此行的使命，竭力克制。</p>
“电动汽车三项最重要的技术，是电池</p>
电机与电控。新锐代表着目前中国民营汽车企业最高水平的电机技术——新锐模型车在世界级赛事中夺冠，已经充分证明新锐的技术实力——”</p>
“施万整车事业部开发的是民用小型乘用车，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比赛用车的技术？”</p>
“因为造车是一项系统而庞大的工程，施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出自己的新车，收购已有成品的汽车公司是最好的选择——”</p>
“不错。施万确实的确在寻找整车合作伙伴。可是中国有那么合资车企</p>
民营车企，为什么要找市值严重缩水</p>
财报一塌糊涂的新锐？”</p>
曲项苦笑了一下。</p>
“因为——便宜啊。你放眼看，还能找到像新锐这样一年市值腰斩，却拥有核心技术，并在全国近百个城市铺开营销服务网络的公司吗？”</p>
项天歌那张冷静没有表情的脸，这时出现了一丝仿佛愉快的意味。</p>
“好——你开价。”</p>
“45亿，新锐30%的无表决权股。”</p>
“你当我的分析师都是傻子么。”项天歌眯起眼，“45亿，新锐40%的股权。”</p>
“不可能。”</p>
“曲总请回。”</p>
“45亿，30%的股份。这已经没有任何溢价了。你从二级市场直接买入也不会花费比这更高的成本！”</p>
“那为什么我不从二级市场买呢？”项天歌好整以暇，“再等两个月，说不定股价还会腰斩。”</p>
“45亿，33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0%。”</p>
“45亿，35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1%。”</p>
“45亿，38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2%。”</p>
曲项低着头，捏紧拳头。</p>
项天歌轻声劝，“抓紧啊，曲总。贷款到期，拖一天就是一百万的滞纳金哪。”</p>
“45亿，42%。”曲项轻轻说，眼埋在阴影里，“你赢了。”</p>
被宣布获胜，项天歌脸上，又是了无表情，连方才逼曲项退让的那一点愉快意味，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。</p>
曲项低头看在他面前的那份离婚协议，“那么，项董事长，你可以签字了吧。”</p>
项天歌缓缓拿起那份协议，佯装在阅读。一面起身，由办公桌后，绕到了曲项跟前。</p>
曲项静静地看着他。</p>
那份离婚协议，是她净身出户。</p>
是他的东西，她一样不带走。是她的东西，她也一样不留。</p>
从此后他们尘归尘，土归土。</p>
但是——</p>
“我出手，还有一个条件。”项天歌面无表情地说，“我们的婚约，无限期续约。”</p>
接着撕掉离婚协议，将碎纸扔在曲项脸上。</p>
曲项掸去粘在她刘海上的纸条。</p>
“项董事长，你已经结婚，这样逼我到底是——”</p>
“——报复你。”他毫不迟疑地回答，下颏微微地扬起来，“曲总的记性那么好，应该没忘了，当初你是怎么照顾我的。你不会觉得，我那么轻易就会放过你吧？”</p>
“哈，哈哈。”曲项捂着腹部，低头冷笑。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搐。</p>
她一天没有进食，但她吃了药。</p>
“报复</p>
报复我。”曲项干巴巴地重复，“项董事长，你是不是觉得，我真的拿你没办法？你是不是觉得，我真的没胆到被你这样对待，连个屁都不敢放？我记性是很好。当初项董事长英雄年少，专门给走私犯擦鞋舔吊，你跟姓陆的怎么发的家，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。项董事长怕不怕，我一不小心说漏嘴啊。”</p>
项天歌脸色一白。</p>
曲项捕捉到了项天歌脸上的微妙变化。</p>
“不错，我靠PPT圈钱，我融资靠一张俏脸。可是项董事长你呢。施万欠银行钱被人天天上门催债的时候，你擦鞋舔吊的模样难道就比我强么。我再没种，也没到为了点钱跟人女儿假结婚骗人感情的地步。项董事长你的段数可比我高明。我最多不过是没种罢了，你呢，没脸没皮，也没心。你的爸爸和哥哥看到你今天这模样，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，他们那么辛苦，那么拼命，宁可自己命也不要也要养大的——就是这么个王八羔子！”</p>
他们不愧是少年玩伴。是见证彼此一同成长的人。她太懂项天歌。她知道她每句话都是一枝镖，每一句都正中靶心。她看到那个男人被钉在原地，脸色煞白。</p>
曲项笑眯眯。</p>
她一笑起来，就风情万种。连整洁不近人情的办公室，也忽然多了丝暧昧的意味。</p>
她媚媚地笑，伸出一根手指，去挑项天歌的下巴。</p>
“项董事长……你一定是，非常</p>
非常爱我吧。过了那么多年，你也忘不了我。所以你日里想夜里想，一定要娶我为妻。所以你一有钱，你一暴发了，你就忙不迭地跑来跟我献殷勤……”</p>
项天歌猛然出手，抓住曲项细细的胳膊。反手将她的手腕往后扭。曲项提膝猛踢。项天歌避过，侧身霍地一抡，将曲项按在她身后的办公桌上。</p>
咚的一声，曲项头磕在办公桌上。疼得眼睛泪水充溢。</p>
项天歌的脸，危险地压低下来。</p>
那张素无表情的脸，此刻被痛苦和仇恨，蹂躏得几乎变形。</p>
“我爸和我哥是怎么死的，曲大小姐该比我清楚。要不是你爸爸的破烂工厂，我爸不会死。要不是为了救你，哥哥也不会死。”</p>
曲项硬是把疼出来的泪水咽了回去。</p>
“这句话，我加一个字送还你——‘要不是为了救你，哥哥也不会惨</p>
死。’”她格格地笑起来，“报复</p>
报复我？你可真是有脸。你要是真想为你哥哥报仇，你应该自己去死啊。”</p>
他对着她，半晌没说一句话。他一只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，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。两只手都在发抖。</p>
像一只踩住猎物的虎，他喘着粗气，想要撕开她。却在最后一刻筋疲力尽。</p>
片刻后他笑起来。</p>
那笑里殊无笑意，满满全是恨。</p>
曲项蓦地打起寒战。</p>
“复仇的滋味，是甜蜜的……”他喃喃说，“你说得对，我是忘不了你……”</p>
她忽然明白他在想什么。</p>
他盯着她，眼睛里的血丝一根根迸出来。</p>
“我从十五岁，被你教训的那天开始……”</p>
“日里</p>
夜里，每一次，每一次，我脑子里都会浮现一个人……”</p>
曲项无助地扭动。</p>
他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，将她抬起头来，逼她看着自己。</p>
“我想着她不穿衣服的样子。在我身下的样子。向我痛哭求饶的样子。直到我出来。你知道我想的谁吗？”</p>
她气得浑身发抖。却动弹不得。</p>
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。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芒。</p>
他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。喉结微微地滑动。</p>
“——你。”</p>
她艰难吐字：“你这个疯子。”</p>
脸贴得前所未有的近。牙齿闪着寒光。气息如魂魄，一缕一缕喷在她脸上。</p>
他青筋迸裂，咬牙切齿。</p>
眼底血红，瞳色漆黑。欲望和仇恨一同翻滚。</p>
“我人生的所有悲剧，都是拜你所赐。我今日所有的成就，也都是拜你所赐。我因为你家破人亡。我因为你功成名就。</p>
”我没办法不恨你，也没办法忘了你。没办法放过你，也没办法放过我自己。</p>
“那么就让我们结婚。就让我们互相折磨到白头。</p>
”所以，曲项，你听着，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离婚。</p>
“我会永远纠缠你，报复你，折磨你——</p>
”除非我死，你休想得自由。“</p>
作者的话</p>
刘玥</p>
作者</p>
昨天</p>
谢谢送花的小伙伴：Linda，LilyFang</p>
项天歌提出的要求，不啻于扇在新人脸上，一记重重的耳光。动力电池是电动汽车最核心的组成部分。而项天歌在七年前一手创下的施万新能源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动力电池供应商。施万不过初出茅庐，就技术而言，根本不是国际巨头的对手。但受益于工信部的保护政策，汽车企业如果要获得财政补贴，就必须选择国内的电池供应商。国家给予的机会，施万没有辜负。完全依靠自主研发，蹒跚学步的施万，也不是民营锂电巨头的对手。但老牌巨头大多押宝更为安全</p>
能量效率低的磷酸铁锂，而施万从成立伊始，就专注高能量密度的三元锂，誓与国际巨头一较高下。对手犯下的错误，施万没有放过。这一年政策规定，纯电动乘用车系统能量密度必须达到160wh/kg才能享受补贴。这意味着，低能量密度的磷酸铁锂电池，将被补贴政策淘汰出局。施万这一个翻身仗，打得太漂亮。成立第七年，施万的年装机量涨了整整三万倍，从当年上市艰难的小作坊，成长为创业板最耀眼的巨头独角兽。凭借其低廉的成本，极高的安全性能，以及优越的续航能力，施万在国内高端动力电池市场，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。这就意味，施万的电池何时交货</p>
优先向谁交货，直接决定了各大品牌电动汽车的交付日期。施万因此成为香饽饽。但凡需要采购电池的国内外汽车厂商，争先恐后与施万签署战略合作协议。前一家供货商生产的电池组发生爆炸，新锐迫不得已召回已上市的全部新车。这时要更换供应商，因为有限的预算，施万已是唯一选择。旧车赔偿未讫，新车交付在即。没有电池就无法交付，无法交付就没有回款。新锐已被扼住咽喉。这一点，薄清波明白，项天歌也明白。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羞辱昔日的死对头。所以，项天歌专程赶到薄清波的婚宴告诉…</p>
这是他们结婚的第362天。</p>
一年前，项天歌提出，与曲项契约结婚。项天歌签下供货协议，承诺向新锐汽车优先供应动力电池。曲项承诺履行妻子的义务。</p>
那个时间点，曲项正要与薄清波结婚。项天歌提出的要求，不啻于扇在新人脸上，一记重重的耳光。</p>
动力电池是电动汽车最核心的组成部分。而项天歌在七年前一手创下的施万新能源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动力电池供应商。</p>
施万不过初出茅庐，就技术而言，根本不是国际巨头的对手。但受益于工信部的保护政策，汽车企业如果要获得财政补贴，就必须选择国内的电池供应商。</p>
国家给予的机会，施万没有辜负。</p>
完全依靠自主研发，蹒跚学步的施万，也不是民营锂电巨头的对手。但老牌巨头大多押宝更为安全</p>
能量效率低的磷酸铁锂，而施万从成立伊始，就专注高能量密度的三元锂，誓与国际巨头一较高下。</p>
对手犯下的错误，施万没有放过。</p>
这一年政策规定，纯电动乘用车系统能量密度必须达到160wh/kg才能享受补贴。这意味着，低能量密度的磷酸铁锂电池，将被补贴政策淘汰出局。</p>
施万这一个翻身仗，打得太漂亮。</p>
成立第七年，施万的年装机量涨了整整三万倍，从当年上市艰难的小作坊，成长为创业板最耀眼的巨头独角兽。凭借其低廉的成本，极高的安全性能，以及优越的续航能力，施万在国内高端动力电池市场，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。</p>
这就意味，施万的电池何时交货</p>
优先向谁交货，直接决定了各大品牌电动汽车的交付日期。施万因此成为香饽饽。但凡需要采购电池的国内外汽车厂商，争先恐后与施万签署战略合作协议。</p>
前一家供货商生产的电池组发生爆炸，新锐迫不得已召回已上市的全部新车。这时要更换供应商，因为有限的预算，施万已是唯一选择。</p>
旧车赔偿未讫，新车交付在即。没有电池就无法交付，无法交付就没有回款。新锐已被扼住咽喉。</p>
这一点，薄清波明白，项天歌也明白。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羞辱昔日的死对头。</p>
所以，项天歌专程赶到薄清波的婚宴告诉他：拿货可以，但必须让出他的未婚妻。</p>
新锐新能源汽车，是薄清波的全部。他投入了所有积蓄，所有精力，所有希望和热血。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三夜。</p>
三天以后，薄清波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，鬓角全白。</p>
他低着头，不开口。</p>
但是曲项看明白了。</p>
她勉强挤出一个笑，说：“好。”</p>
362天。没有一天不是煎熬。</p>
就像媒体所描述的那样，施万创始人项天歌，是一个控制狂。</p>
某家科技媒体曾经曝光施万的生产车间，干净整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墙上每一根可见的电线，都被钉成直线和直角。</p>
与整洁的生产车间相对应，施万有极其苛刻的工艺标准与工作流程。违反规定的员工会受到警告降薪或开除的处置。不止一次，被开除的员工在网络匿名发帖。施万法律部门效率极高，以违反保密条款将前员工诉上法庭，一个都没放过。</p>
项天歌用对付员工的手段，对付自己隐婚的妻子。</p>
曲项与项天歌结婚的前一天，收到一份长达两百五十页的文件，上面详细规定了她身为项天歌妻子的义务，包括每天的作息时间，饮食范围，能去不能去的地方，能做不能做的事情，能见不能见的人。</p>
她不能熬夜，因为他安置她的公寓不仅有宵禁，到十二点还会熄灯。她不能吃垃圾食品，否则公寓厨师就会拉响火警。她不能单独见任何异性，连见她小叔都必须向他的助理申请。他甚至给她的手机设定程序。刷微博抖音20分钟就会自动关机。</p>
为了保证她履行义务，项天歌专门派出自己的助理，全天候跟随。</p>
几乎将她逼疯。</p>
这也许就是他的目的。</p>
他并不爱她。他跟她结婚的唯一目的，就是逼死她。</p>
再有三天，婚期结束。</p>
她就可解脱。</p>
薄清波来找她。如以往一样，助理与保镖分散坐在他们周围。他们的谈话，从来没有隐私。</p>
薄清波比以往更憔悴。</p>
新锐数度举债，拆东墙补西墙，早就耗光了几大银行的信用额度。眼看又有贷款到期，他已走投无路。</p>
“我这次来，你也知道……”薄清波艰难开口，“能否问问项……项董事长……”</p>
曲项心中冰凉。</p>
薄清波是自尊心极强的人。从小到大，他没有求过人。如今，为了新锐，他们共同的心血。</p>
“没有别的办法了么。”</p>
“要是有，我也不会——”</p>
“好。你等我消息。”</p>
曲项让秘书转告项天歌，她要求见面。</p>
曲项以为，至少要三天，或者更久，项天歌才有功夫搭理她。</p>
但是，十分钟后，女秘书对曲项说，项董事长今天在公司，请她一小时后去公司总部见他。</p>
与七年前创业时一样，施万的总部，就在东宁开发区的一个偏远的创业园区。</p>
结婚一年，住得近在咫尺，曲项从来没踏进施万的总部一步。</p>
怎么可能去呢。</p>
曲项上一回到这里，是跟薄清波一起到施万挖人。</p>
他们挖人的手法简单粗暴，就是拿喇叭在施万门口喊：“跳槽新锐，工资翻倍！”</p>
他们要挖电池工程师，但最后挖到的不过几个刚入职的小年轻。</p>
施万在那一次，打了一个漂亮的人才保卫战。一直到后来曲项也没有弄明白，内外交困</p>
工作环境恶劣的施万，是怎么用低于业内平均水准的工资，留住了中国动力电池领域最精壮的骨干。</p>
他们的确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。如今的施万在创业板一骑绝尘，持有施万早期期权的工程师，不知有几个亿万富翁。</p>
而她，这个曾经风光无限，荣膺多少头衔的造车新贵，到头来一身是债，只能到昔日的死对头门前摇尾乞怜。</p>
她的敌人，该笑得多么欢欣？</p>
在施万总部门口，曲项检查妆容，吞下一颗药。</p>
在装饰一新的迎宾大堂，曲项交上自己的身份证。</p>
前台小姐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。她不敢相信，这个面容憔悴</p>
貌不惊人的女人，居然就是当年在施万门前耀武扬威的新锐总裁。</p>
前台说要打电话确认。片刻之后，将临时访问卡恭敬递上。</p>
曲项刷卡上楼。到小楼顶层，已有人在等候。是项天歌的工作秘书。</p>
他礼貌而职业地邀请曲项跟他走，穿过朴实的工区，经过忙碌的会议室，走过陈满奖杯奖状客户礼物的长廊，走至董事长办公室。</p>
那办公室，是项天歌的风格。干净整齐到不近人情。连面向工业园的窗户，都透明到仿佛没有玻璃。</p>
项天歌的办公桌，文件与资料夹满满，被分门别类地归纳。整齐到每一页纸的四角全部对齐。</p>
办公桌的正中央，工工整整地放着两份文件。曲项一眼看到，其中一份，是她发的离婚协议。</p>
项天歌在等她。他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。那张如石膏塑像般的脸，如以往一样没有表情。</p>
“曲总找我？”</p>
曲项没有落座。</p>
她站在原地，冷冷俯视他。</p>
“我猜猜，”项天歌五指对接，眼睛微微眯起，“新锐那笔三年的企业债到期，跟十亿银行贷款的还款期限撞上了。新车上市拿不出营销预算。资金链告急。曲总的投资人全跑了，只好来找我——”他说到这里，嘴角毫无感情地一勾，“要</p>
钱？”</p>
曲项咽了一口唾沫。</p>
她努力稳定声音，“新锐在找新的合作伙伴。”</p>
项天歌的头微微一侧，轻声一嗤。</p>
“新的合作伙伴？还是新的接盘侠？曲总，我是真的很好奇，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产生你能造车的错觉。是你的PPT，薄清波那个傻冒的火星概念，还是你一张，嗯，漂亮又勾人的俏脸？”</p>
曲项怒火中烧。</p>
她记得自己此行的使命，竭力克制。</p>
“电动汽车三项最重要的技术，是电池</p>
电机与电控。新锐代表着目前中国民营汽车企业最高水平的电机技术——新锐模型车在世界级赛事中夺冠，已经充分证明新锐的技术实力——”</p>
“施万整车事业部开发的是民用小型乘用车，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比赛用车的技术？”</p>
“因为造车是一项系统而庞大的工程，施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出自己的新车，收购已有成品的汽车公司是最好的选择——”</p>
“不错。施万确实的确在寻找整车合作伙伴。可是中国有那么合资车企</p>
民营车企，为什么要找市值严重缩水</p>
财报一塌糊涂的新锐？”</p>
曲项苦笑了一下。</p>
“因为——便宜啊。你放眼看，还能找到像新锐这样一年市值腰斩，却拥有核心技术，并在全国近百个城市铺开营销服务网络的公司吗？”</p>
项天歌那张冷静没有表情的脸，这时出现了一丝仿佛愉快的意味。</p>
“好——你开价。”</p>
“45亿，新锐30%的无表决权股。”</p>
“你当我的分析师都是傻子么。”项天歌眯起眼，“45亿，新锐40%的股权。”</p>
“不可能。”</p>
“曲总请回。”</p>
“45亿，30%的股份。这已经没有任何溢价了。你从二级市场直接买入也不会花费比这更高的成本！”</p>
“那为什么我不从二级市场买呢？”项天歌好整以暇，“再等两个月，说不定股价还会腰斩。”</p>
“45亿，33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0%。”</p>
“45亿，35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1%。”</p>
“45亿，38%。没有表决权。”</p>
“45亿，42%。”</p>
曲项低着头，捏紧拳头。</p>
项天歌轻声劝，“抓紧啊，曲总。贷款到期，拖一天就是一百万的滞纳金哪。”</p>
“45亿，42%。”曲项轻轻说，眼埋在阴影里，“你赢了。”</p>
被宣布获胜，项天歌脸上，又是了无表情，连方才逼曲项退让的那一点愉快意味，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。</p>
曲项低头看在他面前的那份离婚协议，“那么，项董事长，你可以签字了吧。”</p>
项天歌缓缓拿起那份协议，佯装在阅读。一面起身，由办公桌后，绕到了曲项跟前。</p>
曲项静静地看着他。</p>
那份离婚协议，是她净身出户。</p>
是他的东西，她一样不带走。是她的东西，她也一样不留。</p>
从此后他们尘归尘，土归土。</p>
但是——</p>
“我出手，还有一个条件。”项天歌面无表情地说，“我们的婚约，无限期续约。”</p>
接着撕掉离婚协议，将碎纸扔在曲项脸上。</p>
曲项掸去粘在她刘海上的纸条。</p>
“项董事长，你已经结婚，这样逼我到底是——”</p>
“——报复你。”他毫不迟疑地回答，下颏微微地扬起来，“曲总的记性那么好，应该没忘了，当初你是怎么照顾我的。你不会觉得，我那么轻易就会放过你吧？”</p>
“哈，哈哈。”曲项捂着腹部，低头冷笑。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搐。</p>
她一天没有进食，但她吃了药。</p>
“报复</p>
报复我。”曲项干巴巴地重复，“项董事长，你是不是觉得，我真的拿你没办法？你是不是觉得，我真的没胆到被你这样对待，连个屁都不敢放？我记性是很好。当初项董事长英雄年少，专门给走私犯擦鞋舔吊，你跟姓陆的怎么发的家，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。项董事长怕不怕，我一不小心说漏嘴啊。”</p>
项天歌脸色一白。</p>
曲项捕捉到了项天歌脸上的微妙变化。</p>
“不错，我靠PPT圈钱，我融资靠一张俏脸。可是项董事长你呢。施万欠银行钱被人天天上门催债的时候，你擦鞋舔吊的模样难道就比我强么。我再没种，也没到为了点钱跟人女儿假结婚骗人感情的地步。项董事长你的段数可比我高明。我最多不过是没种罢了，你呢，没脸没皮，也没心。你的爸爸和哥哥看到你今天这模样，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，他们那么辛苦，那么拼命，宁可自己命也不要也要养大的——就是这么个王八羔子！”</p>
他们不愧是少年玩伴。是见证彼此一同成长的人。她太懂项天歌。她知道她每句话都是一枝镖，每一句都正中靶心。她看到那个男人被钉在原地，脸色煞白。</p>
曲项笑眯眯。</p>
她一笑起来，就风情万种。连整洁不近人情的办公室，也忽然多了丝暧昧的意味。</p>
她媚媚地笑，伸出一根手指，去挑项天歌的下巴。</p>
“项董事长……你一定是，非常</p>
非常爱我吧。过了那么多年，你也忘不了我。所以你日里想夜里想，一定要娶我为妻。所以你一有钱，你一暴发了，你就忙不迭地跑来跟我献殷勤……”</p>
项天歌猛然出手，抓住曲项细细的胳膊。反手将她的手腕往后扭。曲项提膝猛踢。项天歌避过，侧身霍地一抡，将曲项按在她身后的办公桌上。</p>
咚的一声，曲项头磕在办公桌上。疼得眼睛泪水充溢。</p>
项天歌的脸，危险地压低下来。</p>
那张素无表情的脸，此刻被痛苦和仇恨，蹂躏得几乎变形。</p>
“我爸和我哥是怎么死的，曲大小姐该比我清楚。要不是你爸爸的破烂工厂，我爸不会死。要不是为了救你，哥哥也不会死。”</p>
曲项硬是把疼出来的泪水咽了回去。</p>
“这句话，我加一个字送还你——‘要不是为了救你，哥哥也不会惨</p>
死。’”她格格地笑起来，“报复</p>
报复我？你可真是有脸。你要是真想为你哥哥报仇，你应该自己去死啊。”</p>
他对着她，半晌没说一句话。他一只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，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。两只手都在发抖。</p>
像一只踩住猎物的虎，他喘着粗气，想要撕开她。却在最后一刻筋疲力尽。</p>
片刻后他笑起来。</p>
那笑里殊无笑意，满满全是恨。</p>
曲项蓦地打起寒战。</p>
“复仇的滋味，是甜蜜的……”他喃喃说，“你说得对，我是忘不了你……”</p>
她忽然明白他在想什么。</p>
他盯着她，眼睛里的血丝一根根迸出来。</p>
“我从十五岁，被你教训的那天开始……”</p>
“日里</p>
夜里，每一次，每一次，我脑子里都会浮现一个人……”</p>
曲项无助地扭动。</p>
他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，将她抬起头来，逼她看着自己。</p>
“我想着她不穿衣服的样子。在我身下的样子。向我痛哭求饶的样子。直到我出来。你知道我想的谁吗？”</p>
她气得浑身发抖。却动弹不得。</p>
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。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芒。</p>
他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。喉结微微地滑动。</p>
“——你。”</p>
她艰难吐字：“你这个疯子。”</p>
脸贴得前所未有的近。牙齿闪着寒光。气息如魂魄，一缕一缕喷在她脸上。</p>
他青筋迸裂，咬牙切齿。</p>
眼底血红，瞳色漆黑。欲望和仇恨一同翻滚。</p>
“我人生的所有悲剧，都是拜你所赐。我今日所有的成就，也都是拜你所赐。我因为你家破人亡。我因为你功成名就。</p>
”我没办法不恨你，也没办法忘了你。没办法放过你，也没办法放过我自己。</p>
“那么就让我们结婚。就让我们互相折磨到白头。</p>
”所以，曲项，你听着，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离婚。</p>
“我会永远纠缠你，报复你，折磨你——</p>
”除非我死，你休想得自由。“</p>
作者的话</p>
刘玥</p>
作者</p>
昨天</p>
谢谢送花的小伙伴：Linda，LilyFang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