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顾江在我卧室待了三天了。</p>
这三天他就靠一点清水活着。</p>
第三天的时候，房门被打开了。</p>
顾江的父母走了进来。</p>
我看着熟悉的二老，眼泪夺眶而出。</p>
说好我要一直陪着他们的，可现在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，多遗憾。</p>
顾爸爸看了一眼顾江，冷着一张脸：「现在知道难受了，当初为什么要跟悦悦分居？」</p>
是了，他们只知道我和顾江分居了，并不知道还有个卓烟。</p>
我没想告诉他们。</p>
顾江抱着我的骨灰盒坐在地上，曾经最是干净的人，现在坐在一地烟头中，一句话不说，只是摩挲着盒子上的照片。</p>
顾爸爸哭了。</p>
他蹲在地上，想抱过骨灰盒，却被顾江一把抢回来，搂在怀里不撒手。</p>
顾爸擦着眼睛：「悦悦出事那天，你在干什么啊？为什么不回家，悦悦怕黑的，晚上摸黑吃药，吃错了太正常了……」</p>
顾江看着我们俩的合照，麻木地笑笑：「我在陪我秘书。」</p>
「什么？」顾爸和顾妈都是一惊。</p>
顾江眼圈红了。</p>
他注视着顾爸，缓缓地说：「我让我秘书怀孕了，那天晚上我在陪我秘书。」</p>
「畜生！」顾爸气得胸口起伏，抬手就给了顾江一巴掌。</p>
当时就把顾江的脸打红了。</p>
顾江却依然在笑，即便他眼睛里全是血丝，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淌出来：「悦悦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。她说她做噩梦了。」</p>
顾妈一边抚着顾爸的胸口，一边哭着指着顾江：「悦悦把你当成命一样啊，你怎么忍心的呢？」</p>
顾江笑着擦着眼泪：「是呀，我怎么忍心的呢？我还跟她说，我们走到头了。妈你说，悦悦听见了，是不是很绝望啊？」</p>
他抓住顾爸的手：「爸，你再打我几下，你打我，悦悦就开心了。不然我下去了她不会原谅我啊！」</p>
顾爸流着泪仰天长叹：「悦悦不会想见你的，你还是活着吧。」</p>
他抽回自己的手：「我也不会打你的。你太恶心了。」</p>
顾妈边哭边扯着顾爸的衣服：「不要这么说，我们不能承受再走一个孩子了！」</p>
顾爸却哭着指着顾江：「我不该说吗？他做的事不恶心吗？悦悦爸爸为了救他才被溺死的呀！悦悦妈妈是舍不得悦悦爸爸才追他而去的！吴家就剩一个悦悦了！现在被他给气死了！」</p>
顾爸的手抖得不成样子：「吴家三口人啊，都是因为他去了呀！悦悦妈妈临走前，托我们照顾好悦悦的呀！我们三个人，哪个下到地府，能有脸见吴家人啊！」</p>
我靠着墙，低着头，泣不成声。</p>
我的爸爸妈妈在时，我曾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。</p>
可后来，他们走了。</p>
我只有一个顾江了。</p>
虽然顾家不告诉我，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，我爸是为了救溺水的顾江才没的。</p>
我也知道，我妈是殉情。</p>
可顾江不知道。</p>
他当时晕过去了，醒来后没人告诉他。</p>
他至今都不知道。</p>
我小的时候，不敢告诉他。</p>
我怕告诉他会让顾爸顾妈生气。</p>
我知道我是寄人篱下。</p>
我长大后，不忍心告诉他。</p>
我怕告诉他会让他愧疚伤心。</p>
可现在顾爸亲口告诉他了。</p>
我哭得泣不成声。</p>
鬼的眼泪，掉出来就会消失。</p>
可仍然还是有一滴，滴落在顾江的脸上，仿佛是他自己的泪。</p>
顾江似乎有所感觉，伸手擦了擦脸，笑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：「爸，你胡说什么呢？不会的，不可能的。不是的，对吧妈？我爸是不是气糊涂了？」</p>
可顾妈回应他的，是长久的沉默。</p>
久到顾江在地上坐不住了，扶着墙，颤巍巍地站起来，身上的骨头似乎都散了，全靠一张皮约束着才没有彻底散开。</p>
他看着骨灰盒喃喃自语，急得发抖：「悦悦，不会的，不会的悦悦，我不会害死你爸妈的。我不会的，我说过要保护你的，我是你小江哥哥啊……」</p>
他似乎不敢再看我的照片，用拇指挡住，抬头急切地看着顾爸顾妈：「悦悦，悦悦她不知道吧？」</p>
看得出来，他很想听到「不知道」三个字。</p>
可顾妈抽泣着捂住了脸：「她知道。悦悦她什么都知道！她房间里有剪报，有当年的新闻，她一直都知道！」</p>
顾妈的情绪似乎到了极致，再也绷不住了，一向慈爱的她，抬头朝顾江痛叫：「她知道你害死了她爸妈，可她还是原谅了你，可你是怎么对她的？你把吴家最后一口人，生生逼死了！」</p>
「啪！」</p>
一声脆响，顾江手一抖，骨灰盒掉到地上，盖子崩开了。</p>
灰白的粉末洒了出来。</p>
顾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，伸手去拢，嘴里像魔怔一样念叨：「悦悦不要离开我，你不要跟哥哥计较，不，是不要跟老公计较，咱们还没离婚呢悦悦，求求你了，你现在只剩这把骨灰了，再散了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！」</p>
我看着地上洒落的粉末，那就是生前的我。</p>
一百斤的人，最后只落得这一把灰。</p>
我又想哭，又觉得荒唐到可笑。</p>
我走上前，和顾江一起去捡我自己的骨灰。</p>
可我刚过去，突然平地起风，骨灰被吹得在空气中飘散，更难收拾了。</p>
顾江目眦欲裂，疯了一样。</p>
他连滚带爬地追着骨灰，浑然没有曾经长身玉立青年才俊的样子。</p>
狼狈得像条被遗弃的狗，惨兮兮的。</p>
可最终，他也没有捡回来多少骨灰。</p>
只剩一小把。</p>
他小心地装在我买来熏衣服的小香囊里，找了根绳，挂在了脖子上。</p>
看着不伦不类的。</p>
可他却笑了：「悦悦，你没走，是不是？」</p>
他说：「刚才平地起风，是你，是不是？」</p>
他痴痴地看着香囊：「你再等等我，你等我把后面的事处理一下，我就去找你。」</p>
他顿了顿，眼圈慢慢红了：「下辈子，我给你赎罪。」</p>
我远远看着他痴痴的样子。</p>
我活着的时候，他要是这么对我，我该多高兴啊。</p>
我活着的时候，他要是这么喜欢我，该多好啊。</p>
这三天他就靠一点清水活着。</p>
第三天的时候，房门被打开了。</p>
顾江的父母走了进来。</p>
我看着熟悉的二老，眼泪夺眶而出。</p>
说好我要一直陪着他们的，可现在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，多遗憾。</p>
顾爸爸看了一眼顾江，冷着一张脸：「现在知道难受了，当初为什么要跟悦悦分居？」</p>
是了，他们只知道我和顾江分居了，并不知道还有个卓烟。</p>
我没想告诉他们。</p>
顾江抱着我的骨灰盒坐在地上，曾经最是干净的人，现在坐在一地烟头中，一句话不说，只是摩挲着盒子上的照片。</p>
顾爸爸哭了。</p>
他蹲在地上，想抱过骨灰盒，却被顾江一把抢回来，搂在怀里不撒手。</p>
顾爸擦着眼睛：「悦悦出事那天，你在干什么啊？为什么不回家，悦悦怕黑的，晚上摸黑吃药，吃错了太正常了……」</p>
顾江看着我们俩的合照，麻木地笑笑：「我在陪我秘书。」</p>
「什么？」顾爸和顾妈都是一惊。</p>
顾江眼圈红了。</p>
他注视着顾爸，缓缓地说：「我让我秘书怀孕了，那天晚上我在陪我秘书。」</p>
「畜生！」顾爸气得胸口起伏，抬手就给了顾江一巴掌。</p>
当时就把顾江的脸打红了。</p>
顾江却依然在笑，即便他眼睛里全是血丝，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淌出来：「悦悦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。她说她做噩梦了。」</p>
顾妈一边抚着顾爸的胸口，一边哭着指着顾江：「悦悦把你当成命一样啊，你怎么忍心的呢？」</p>
顾江笑着擦着眼泪：「是呀，我怎么忍心的呢？我还跟她说，我们走到头了。妈你说，悦悦听见了，是不是很绝望啊？」</p>
他抓住顾爸的手：「爸，你再打我几下，你打我，悦悦就开心了。不然我下去了她不会原谅我啊！」</p>
顾爸流着泪仰天长叹：「悦悦不会想见你的，你还是活着吧。」</p>
他抽回自己的手：「我也不会打你的。你太恶心了。」</p>
顾妈边哭边扯着顾爸的衣服：「不要这么说，我们不能承受再走一个孩子了！」</p>
顾爸却哭着指着顾江：「我不该说吗？他做的事不恶心吗？悦悦爸爸为了救他才被溺死的呀！悦悦妈妈是舍不得悦悦爸爸才追他而去的！吴家就剩一个悦悦了！现在被他给气死了！」</p>
顾爸的手抖得不成样子：「吴家三口人啊，都是因为他去了呀！悦悦妈妈临走前，托我们照顾好悦悦的呀！我们三个人，哪个下到地府，能有脸见吴家人啊！」</p>
我靠着墙，低着头，泣不成声。</p>
我的爸爸妈妈在时，我曾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。</p>
可后来，他们走了。</p>
我只有一个顾江了。</p>
虽然顾家不告诉我，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，我爸是为了救溺水的顾江才没的。</p>
我也知道，我妈是殉情。</p>
可顾江不知道。</p>
他当时晕过去了，醒来后没人告诉他。</p>
他至今都不知道。</p>
我小的时候，不敢告诉他。</p>
我怕告诉他会让顾爸顾妈生气。</p>
我知道我是寄人篱下。</p>
我长大后，不忍心告诉他。</p>
我怕告诉他会让他愧疚伤心。</p>
可现在顾爸亲口告诉他了。</p>
我哭得泣不成声。</p>
鬼的眼泪，掉出来就会消失。</p>
可仍然还是有一滴，滴落在顾江的脸上，仿佛是他自己的泪。</p>
顾江似乎有所感觉，伸手擦了擦脸，笑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：「爸，你胡说什么呢？不会的，不可能的。不是的，对吧妈？我爸是不是气糊涂了？」</p>
可顾妈回应他的，是长久的沉默。</p>
久到顾江在地上坐不住了，扶着墙，颤巍巍地站起来，身上的骨头似乎都散了，全靠一张皮约束着才没有彻底散开。</p>
他看着骨灰盒喃喃自语，急得发抖：「悦悦，不会的，不会的悦悦，我不会害死你爸妈的。我不会的，我说过要保护你的，我是你小江哥哥啊……」</p>
他似乎不敢再看我的照片，用拇指挡住，抬头急切地看着顾爸顾妈：「悦悦，悦悦她不知道吧？」</p>
看得出来，他很想听到「不知道」三个字。</p>
可顾妈抽泣着捂住了脸：「她知道。悦悦她什么都知道！她房间里有剪报，有当年的新闻，她一直都知道！」</p>
顾妈的情绪似乎到了极致，再也绷不住了，一向慈爱的她，抬头朝顾江痛叫：「她知道你害死了她爸妈，可她还是原谅了你，可你是怎么对她的？你把吴家最后一口人，生生逼死了！」</p>
「啪！」</p>
一声脆响，顾江手一抖，骨灰盒掉到地上，盖子崩开了。</p>
灰白的粉末洒了出来。</p>
顾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，伸手去拢，嘴里像魔怔一样念叨：「悦悦不要离开我，你不要跟哥哥计较，不，是不要跟老公计较，咱们还没离婚呢悦悦，求求你了，你现在只剩这把骨灰了，再散了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！」</p>
我看着地上洒落的粉末，那就是生前的我。</p>
一百斤的人，最后只落得这一把灰。</p>
我又想哭，又觉得荒唐到可笑。</p>
我走上前，和顾江一起去捡我自己的骨灰。</p>
可我刚过去，突然平地起风，骨灰被吹得在空气中飘散，更难收拾了。</p>
顾江目眦欲裂，疯了一样。</p>
他连滚带爬地追着骨灰，浑然没有曾经长身玉立青年才俊的样子。</p>
狼狈得像条被遗弃的狗，惨兮兮的。</p>
可最终，他也没有捡回来多少骨灰。</p>
只剩一小把。</p>
他小心地装在我买来熏衣服的小香囊里，找了根绳，挂在了脖子上。</p>
看着不伦不类的。</p>
可他却笑了：「悦悦，你没走，是不是？」</p>
他说：「刚才平地起风，是你，是不是？」</p>
他痴痴地看着香囊：「你再等等我，你等我把后面的事处理一下，我就去找你。」</p>
他顿了顿，眼圈慢慢红了：「下辈子，我给你赎罪。」</p>
我远远看着他痴痴的样子。</p>
我活着的时候，他要是这么对我，我该多高兴啊。</p>
我活着的时候，他要是这么喜欢我，该多好啊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