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    A级</p>

    A级?!</p>

    李建阳的袋子里有个A级的怪物?!</p>

    叶笙瞬间回想起了自己进站时闻到的腐烂血腥的味道,毛骨悚然。不过他深呼口气,很快压下心里的情绪,睫毛颤抖,把手机丢到一边,选择闭眼睡觉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说的对,安静待着就好。</p>

    灵异情况有专门的机构来处理,他一个平民老百姓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行了。</p>

    好奇心会害死猫,想要安稳生活,就不能产生不该有的好奇心。</p>

    就比如他不会问宁微尘什么时候醒的,也不会问他的特殊身份到底有多特殊。</p>

    叶笙以为今晚经历的事太多,自己会睡不着,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。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中午了。他居然睡得那么沉?直接睡过头?</p>

    阳光刺在他眼皮上,叶笙睁开眼时,先听到一口流利冷淡的英文,像清寒的泉水流过耳侧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站在逆光处打电话。</p>

    叶笙大脑浑浑噩噩,对于不是母语的语言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语。andrew……宁微尘那个私人医生?</p>

    宁微尘察觉到他醒了,寥寥落下几句话就挂了电话,转过身来,眼中泛起笑意:“你醒了?”</p>

    “嗯。”叶笙撑着床板起来,随便抓了下头发,然后问道:“几点了?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:“早上十一点,要去吃点东西吗?”</p>

    叶笙摇摇头。</p>

    他第一时间把视线望向了尽头的厕所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见此,解释说道:“早上警察已经来过了。那两个青年都在厕所被杀了,死的时候头、手、腿都被撕咬开,血肉模糊。叶笙,我们低估了小芳的危险。不过李建阳的女儿没事,现在被安全带走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皱眉:“警察没有说什么吗?”</p>

    “没说。”宁微尘:“他们暂时封锁了44车厢的消息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发现车厢里现在只剩他们俩。李建阳不见了。李建阳放在床底下的袋子也被拆开,里面露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,棉被、衣架、水壶,还有几个重新盖好的小坛子。看样子都被打开检查过。</p>

    叶笙问:“李建阳也被带走了吗?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:“嗯,他是因为拐卖人口的罪名被带走的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:“那我们呢?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挑眉:“我们?”</p>

    叶笙:“有人死在44号车厢的厕所,我们就不用被带过去调查吗。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轻笑:“当然不用,非自然局介入的事首先就排除了无辜人类。你的档案清清白白,调查你做什么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“哦”了声,开始收拾东西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看过来:“你在做什么?”</p>

    叶笙道:“这地方太不安全了,我们还是换回硬座吧。人多一点我心里也踏实,反正明天下午就到站了。”</p>

    他不喜欢脱轨的人生。</p>

    叶笙只想安安稳稳去淮城,安安稳稳上大学,安安稳稳毕业,安安稳稳回老家。不结婚也不谈恋爱,生在阴山,死在阴山。而44车厢,处处充斥着与他人生安稳计划相悖的东西。在收拾东西的时候,叶笙又瞥了宁微尘一眼,想着这人也是脱轨的,下车后就别联系了吧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并没有阻止,意味不明笑了两声,颇为遗憾说:“好失望啊,我还以为,接下来会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呢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没理他,拖着行李重新回到热闹的硬座车厢。现在火车已经行驶过了好多个站,上车的人来自天南海北,各色的方言汇聚其中,沸反盈天,闻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叶笙都不再反胃了。</p>

    他坐下后打开手机,意料之中没有一条新消息。</p>

    叶笙退回手机首页,手指划到那个红眼睛的软件上,停了停,长摁想删除,结果没有任何反应。</p>

    ——这就是个流氓app,下载了就不能删除。</p>

    甚至app仿佛有灵,察觉到他的意图,睁开的红色眼睛上下出现一层白白的牙齿,眨眼就像是合嘴,一口咬在他指腹上泄愤。</p>

    痛苦传来的瞬间,叶笙差点想把这个手机丢了。因为贫穷,才选择忍住。</p>

    他搞不懂,老头给他留下这么一个东西到底要干什么。</p>

    知道鬼怪资料,让他死的明白点吗?</p>

    宁微尘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。</p>

    “喝水吗?”</p>

    叶笙心中有事,摇摇头:“我不渴。”</p>

    他无法删除这个流氓app也就任由它去了。</p>

    叶笙偏头看了眼窗外呼啸而过的群山,揉了下眉心,做过好几轮心理建设后,吐出一口气。打算忘记车上邪门的一切,开始着手自己现实中的事。</p>

    他打开手机搜索淮城谢家。</p>

    谢家是淮城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,他以前只知道黄怡月嫁入的是豪门,却不知道原来那么豪。</p>

    谢家旗下产业涉及各个领域,其中主产业是医疗,淮城有将近五成的私立医院都是他控股。</p>

    资料里关于谢家的家庭成员也写的清清楚楚。</p>

    在黄怡月嫁过去前,谢家家主和前妻就已经育有两儿一女了。</p>

    大儿子谢季被当做继承人培养,小女儿谢文文和小儿子谢文慈自幼娇生惯养,性格跋扈。叶笙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谢少荣是谢家的四少爷,在谢家的处境却非常尴尬。因为黄怡月当年做小三的事并不是秘密,哪怕上位了也不可能得到原配儿女的好脸色,在豪门里步步如履薄冰。</p>

    叶笙觉得真是活该。</p>

    他忍着恶心关掉手机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在旁边正在笑着拒绝一位少女的邀请。</p>

    少女眼神闪亮,脸颊红扑扑的,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:“我们玩牌凑不齐人,可以邀请你一起吗?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早就习惯于这种搭讪:“抱歉,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会不方便的!我们的座位就在旁边,很近的!”</p>

    “我需要陪着我朋友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朋友?他怎么了吗?”</p>

    “他不肯吃饭,也不肯喝水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:“……”</p>

    叶笙很快察觉到那个少女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:打量、惊艳、诧异、疑惑。</p>

    他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矿泉水,打开瓶盖一口饮下,等他面无表情重重放下水时,宁微尘已经熟练地三言两语打发走搭讪者,偏过头来唇噙笑意看着他。</p>

    “你有心事?”</p>

    叶笙想到黄怡月带给自己的那笔烂账就头痛。一下车就要被带去谢家,车上居然成了他最后放松的时候。叶笙手指紧握着矿泉水瓶,好看的眉头微蹙着,被水打湿的唇染上几分红润,可漆黑的眼眸却深如寒霜。</p>

    宁微尘看了他一会儿,支着下巴微笑说:“我会在淮城呆上一段时间,如果你遇到麻烦,可以找我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摇头淡淡道:“不用。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皱眉,有点受挫,疑惑道:“我没有讨好人的经验。叶笙,是不是我的方式不对,所以在你这里得到的都是拒绝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和他四目相对。宁微尘怎么会方式不对呢,就是方式太对,对到他不敢去接受。</p>

    一个没和任何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的孤儿刚出大山,哪怕外表再装的冷酷,心里对大城市的一切也都是惶恐不安的。</p>

    阴山落后的环境给与他的一直都是愚昧、偏见、歧视。</p>

    而宁微尘,这么一位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,初次见面,向他展示的却是聪慧、善良、毫无杂质的真诚。</p>

    叶笙说:“没有,太对了。”</p>

    他起身,打算去厕所,在走过宁微尘身边时顿住了。</p>

    或许是黄怡月的事让他心情很糟糕,各种复杂尖锐的情绪在心里盘旋,叶笙喉咙动了动,没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他低头,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。</p>

    “宁微尘,你不喜欢我,对吗。”</p>

    宁微尘神色不变,笑意如初,不解地挑了下眉。</p>

    “嗯?”</p>

    叶笙漠然说:“你做这一切,只是为了耍我玩吗?没必要。”</p>

    说完不再看宁微尘的脸色,往硬座车厢的厕所走。</p>

    无视那道身后的视线,叶笙进厕所果断关上了门。</p>

    双手撑在洗漱台前,叶笙打开水龙头冲了下脸。</p>

    他需要冷静。</p>

    虽然不想承认,但黄怡月确实是一个很容易激起他心中戾气的名字。</p>

    离淮城越近,他心里的戾气越重。</p>

    贫困灰暗低烧不断的童年,他最常见的就是外婆的眼泪。</p>

    瘦弱佝偻的老人,用生命的余火给了他最后的温暖。</p>

    她教他做个善良的人。</p>

    后面外婆病重,被黄怡月接去淮城医院治病,结果不到一周就死了。</p>

    自己走了十公里到镇上的电话亭,第一次打电话给黄怡月,就只是想问一下外婆的情况。</p>

    腹稿在心里念了一晚上,幼小的他礼貌又小心翼翼地说出目标:“喂,您好,我……”</p>

    只是黄怡月听到他的声音像是看到一团缠着她不放的脏鼻涕,猛地发出尖叫!</p>

    她崩溃地把他骂了一顿。</p>

    她说“叶笙你为什么就缠着我不放!”“叶笙你和你爸怎么不一起死啊!”</p>

    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把叶笙骂懵了。</p>

    他脚上起了水泡,很累很痛,张嘴的力气都没有。</p>

    黄怡月发泄完,挂电话前又恨又恶毒地说:“我都不知道老不死的非要留下你干什么,我看她的病都是你这个灾星克的吧。叶笙你还有脸问你外婆?老太婆死了,你就是凶手!”</p>

    你就是凶手。</p>

    从记忆中回神,叶笙嗤笑一声。他用沾着水的手指在镜面上轻轻画了个一个“X”,心中毫无波澜地想:黄怡月,你最好别招惹我。</p>

    他的手指刚要从镜面上离开,突然感受到一股阻力。</p>

    叶笙愣住,有东西在镜子里拽住了他的指尖。</p>

    紧接着,厕所里面浮现一团蒙蒙的灰雾来。</p>

    空气变得潮湿、冰冷、粘稠,叶笙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住。镜子中出现一张发皱的发红的女婴的脸,紧贴着镜子。以她的年龄还不会站立,所以镜子里的鬼婴就四肢趴在地上,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。</p>

    ——和他昨晚对上的眼神一模一样。</p>

    李建阳的……女儿。</p>

    叶笙血液僵冷,跟她四目相对。</p>

    女婴朝他露出一个可爱天真的笑容来,她发出一段奇怪的声音,但叶笙就是听懂了。</p>

    “我记得你。”</p>

    女婴说:“我妹妹丢了,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努力维持镇定,拒绝说:“不可以。”</p>

    女婴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,眼神怨毒森冷盯着叶笙:“坏人。”</p>

    紧接着,叶笙就看着这个镜子里的鬼婴脸皱成一团,张开嘴,尖叫着哭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女婴的哭声像是极高分贝的噪音污染。除却耳朵刺痛,叶笙还闻到一股极度浓烈的血腥味,弥漫在厕所内。滴答、滴答,什么腥臭冰凉的东西落到他头发上。</p>

    叶笙艰难抬头,瞳孔一缩。</p>

    一个怪物从地缝渗出,不断长高,出现在自己后面。</p>

    怪物是由无数零散的尸块器官缝在一起合成的,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嘴巴,脖子和手脚都歪歪扭扭的用黑线缝在一团庞大的肉块上。手里拿着一根巨大染血的骨头,毫不对称的眼睛怨毒古怪盯着他。</p>

    在鬼婴哭声的引导下,怪物手臂高高举起骨头,就要朝他劈下来。</p>

    “操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心里骂了一句脏话,身体敏锐快速地躲过了怪物的一击,从兜里火速掏出那张黄色符纸来。他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几道,然后捏成纸团砸到了怪物身上。</p>

    这种符纸只能对付最简单的鬼怪,叶笙心中忐忑,死死盯着他。</p>

    幸好,黄色符纸碰到怪物就开始熊熊燃烧。怪物本来就是由针线缝成,现在线头被烈火点燃,身躯开始摇摇欲坠。它尖叫了一声,从手臂开始断裂,接缝处噼里啪啦掉下一堆器官来。</p>

    叶笙快速冷静下来,拿出手机,点来search,对着怪物拍了张照。</p>

    看着上面的信息。</p>

    【分类版块:故事大王】</p>

    【鬼怪名称:尸怪】</p>

    【鬼怪等级:F级】</p>

    【概述:阴山1444列车出总是出现一些没人要的东西。小芳非常苦恼,她看不惯不完整的尸体,于是只能把它们变成自己的收藏品。】</p>

    尸怪乱七八糟的器官零落一地,化为血水,渗入地下。</p>

    F级。</p>

    镜子中的鬼婴停止了哭声。</p>

    而叶笙掩住心中的惊骇看向她。F级鬼怪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低级鬼怪,不会主动攻击人。作为小芳的收藏品,尸怪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死物。</p>

    是这个女婴让尸怪活过来的——能够控制异端,这个女婴的等级绝对在小芳之上。</p>

    叶笙不由想到昨天晚上他对这李建阳袋子拍的那张图。</p>

    A级。</p>

    胎女。</p>

    ……她就是胎女。</p>

    胎女在镜子里爬着,漆黑阴毒的眼珠子镶嵌在皱巴巴泛红的皮肤里,静静盯着叶笙。</p>

    她幽幽说:“你是坏人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没说话。</p>

    胎女又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,说:“但你又不是太坏的人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愣住。</p>

    咚咚咚!很快,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破厕所内的僵局。</p>

    外面有人不耐烦地喊:“喂好了没啊,哥们你都进去多久了,咋还没拉完。我快憋不住了,快让我进去!”</p>

    胎女就在镜子里,咯咯咯地笑起来。</p>

    叶笙站在厕所的洗漱台前,一动不动。</p>

    他知道胎女的意思了。</p>

    列车从阴山驶向淮城,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,非自然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,可潘多拉魔盒已经放出。</p>

    他可以离开,但下一个人进厕所又会发生什么。</p>

    胎女能操控尸怪。</p>

    这列火车上凶徒横行几十年,被砍掉人的器官组成的何止一个尸怪。</p>

    叶笙深呼口气,平静说:“你别乱动。我就答应帮你找妹妹。”</p>

    胎女咯咯咯笑了,她抬起一只手,在镜子上轻轻拍了下留下一个幼小的血色掌印,像是一个同意合作的标记。</p>

    叶笙:“你妹妹长什么样?”</p>

    胎女:“她好小一只的,特别可爱,你一定能找到的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看着她:“好,我知道了。今天晚上零点,44车厢厕所,我把你妹妹还给你。”</p>

    胎女很开心,又在镜子上拍了个血色掌印。</p>

    “你一个人过来。”</p>

    叶笙点头:“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大哥,我膀胱快炸了,你倒是开门啊。”</p>

    外面男人骂骂咧咧。</p>

    厕所里的血腥味散去,镜子上的血红手印也消失。</p>

    叶笙洗完手,打开门。</p>

    站在外面的男人憋得不行,看都没看他一眼,火急火燎冲了进去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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