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    这天晚上,我拒绝了他的求欢。</p>

    躺在他身旁,我彻夜无眠。</p>

    那五个漆黑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出现,她们仿佛无处不在。她们藏在床单底下,窗帘后面,衣柜里面……我开始颤抖,可我不敢颤抖!</p>

    因为我的身边,躺着比她们更可怕的怪物。</p>

    或许是心理作用,我感觉到腹中传来细微的动静。</p>

    孩子,我无辜的孩子。</p>

    如果我选择报警,我的孩子将永远见不到他的父亲。</p>

    他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,就将背负着「杀人魔的孩子」这个身份,直至死去。</p>

    陈一诚翻了个身,我吓一跳。</p>

    窗外万籁俱寂,繁星静默不语。我翻过身,忽然想起与他相识的情景。</p>

    他当年是全系最没有存在感的学生,永远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,头发乱得像鸡窝。</p>

    他给我写了许多情书,我几乎都没读完过。</p>

    毕业前,所有同学都跑出去求职,只有他还窝在寝室里写小说。</p>

    我问他为什么,他只是挠着头说:「我会成为小说家,所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。」</p>

    这是他唯一异于常人的地方,他平静地坚守着一些常人眼中可笑的梦想。我答应他的求婚时,他对我说:「我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,别人有的,你都会有。」</p>

    那年,他只是个三流写手,收入仅能满足自己的温饱。每次和我约会,都得攒上半个月钱。</p>

    他赚得不多,却把所有收入都用在我身上。</p>

    他会跑过半座城市,只为了买一杯我想喝的奶茶。</p>

    结婚十一年,他始终如一。</p>

    我抚摸着肚子,仿佛能触摸到里面的生命。</p>

    如果陈一诚有理由杀人,我只能想到文学。</p>

    陈一诚经常被创作折磨到失眠,总是说自己需要灵感,莫非他杀人是为了创作?</p>

    仔细想想,陈一诚只有陷入工作时,才会展露出那些古怪的亢奋和焦虑。</p>

    如果他今后能够封笔,做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人,是否便不会再实施犯罪,伤害他人?</p>

    或许这只是他的一时冲动,他被恶念蒙蔽了头脑。他是艺术家,难免会有疯狂的瞬间。</p>

    如果我不提此事,这件事将变成漫长婚姻中的一段插曲。对于那五个被害者,或许不公平,但我是个普通的女人,我只想捍卫自己的家庭,以及我腹中的孩子。</p>

    为了孩子,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。</p>

    第二天早晨,天蒙蒙亮时,陈一诚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。这是他的习惯,他每天早起写作。</p>

    我叫住他,他有些吃惊:「你醒了吗?」</p>

    「我怀孕了。」我平静地说。</p>

    我观察着他的表情,他只是错愕了一刹,马上表露出初为人父的欣喜。</p>

    他跳上床,狠狠地亲吻我,又小心避开我的腹部。他大笑着:「太好了,太好了!我要当爸爸了!」</p>

    我望着他,平静地说:「孩子出生后,我希望你能够换一种生活方式。」</p>

    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,似乎不理解我的话:「生活方式?是什么意思?」</p>

    「你长期沉浸创作,难免忽视家庭。过去只有我们两个人,我不介意。但是有了孩子以后,我希望你能多付出一点时间来陪伴他。为了这个孩子,我希望你能封笔。」</p>

    他犹豫几秒,艰难地点头。他说:「对不起……我不知道我的工作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。这样吧,手头这本书结束后我就封笔,以后只陪着你和孩子。」</p>

    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,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</p>

    他是行走在黑夜中的连续杀人魔。</p>

    他是结婚十五周年,依然记得恋爱纪念日的男人。</p>

    他为了我和腹中的孩子,轻易放弃了毕生努力的事业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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