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    亲生爸爸看了,抬手过来,拿掉我捏着的小兔子,不顾我被汁水沾脏的手,紧紧握着,一个劲儿地说:「我的宝宝受苦了,我的宝宝受苦了。」</p>

    我其实并不觉得受苦,他们一来就给了我梨树,又给了我果子做的小兔子,我见了从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,怎么是受苦?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哭够了,又忙着给我洗澡换衣,样样都亲手干,我别扭得不行,又怕拒绝她她又要哭,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。</p>

    我第一次被打扮得那么溜光水亮,周正得不行,亲生妈妈围着我看,脸上多了丝笑意。</p>

    等我把阿母给我带的碎花裙收好,亲生父母就上前,一左一右地拉着我,带我下楼吃饭。</p>

    等我们下去的时候,之前的女孩儿已经坐在饭桌上了。</p>

    我注意到,她看到亲生父母拉着我的手,眼神里有些受伤。</p>

    但她很快扯了笑容出来,语气轻松愉快:「爸爸,妈妈,妹妹,你们下来了呀,快来吃饭。」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瞧了瞧我的脸色,又和爸爸交换了眼神,就只对女孩点了点头,感觉有些冷淡。</p>

    他们的氛围变得很奇怪,就连我都感觉出来了。</p>

    女孩一下子变了脸色,眼圈儿也红了,埋着头,假装扒饭。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没管她,反而柔声地给我介绍菜式,问我喜欢吃什么,亲生爸爸也帮我拉开了椅子,扶着我坐下。</p>

    他们说话温温柔柔,不厌其烦地问我想吃什么,动不动就给我夹菜,轻声说:「宝宝,尝尝这个」。</p>

    甚至,他们时不时地就要柔目望我,然后互相对视,再心照不宣地笑起来。</p>

    我被他们弄得毛骨悚然,就算是吃龙肉也不香了。</p>

    为了缓解一下亲生父母对我的注意力,我主动问起了女孩儿的名字,女孩儿朝我笑笑,小心翼翼地说:「苏如意,『闲弄玉如意,天河白练横』里的如意。你呢?你叫什么?」</p>

    我扒拉了口饭,随口说道:「王翠花,名字也不错,有花有草,热闹。」</p>

    苏如意皱了皱眉,起了疑惑:「你名字里倒是有花,什么地方有草呢?」</p>

    我把菜嚼得嘎嘎响,吃得又快又香,抽空回她的话:「我阿母说的有,她说『翠』就是绿色儿的意思,小草就是绿色。闺女取个有花有草的名字好,花儿娇艳,小草坚强,好养活,就算再差的条件都能活。阿母说,穷人就得好养活,咋整都能活,不然没盼头。」</p>

    我刚说完,亲生妈妈就蒙着脸,哭着跑进了房间,亲生爸爸也红着眼追了出去。</p>

    老天爷,咋这两人又开始整活了?一天硬是多愁善感得很啊。</p>

    他们一天都是泪眼汪汪的,我看着感觉心累,这简直比我在家插秧割麦还累哇。</p>

    要不是我阿母、爸爸不要我了,硬是想我来城里读书过好日子,我还真不想来。</p>

    说起来,也不知道家里的牛有没有人喂,那几头大肥猪快出栏了,爸爸和阿母那么老实,又不怎么识数,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占他们的便宜,少给钱或者给假钱。</p>

    我正为家里的牛和大肥猪忧愁,冷不丁听到苏如意说话,吓了一跳,也没听清她说什么,下意识又问了她一遍。</p>

    苏如意也没生气,柔和地看着我,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:「妹妹,我刚刚说,妈妈哭了,我们过去看看,好劝劝她。」</p>

    她说得也不无道理,我没有拒绝她,就跟在她身后,一起去亲生父母刚刚跑去的房间。</p>

    我们轻手轻脚地到了门外,正想敲门,就听到他们在谈话。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在里面又哭又说,她压着嗓子,但一字一句却很清晰:「老公,我的心好痛。我们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,过的那是人的日子吗?都什么年代了,居然取个名字叫王翠花,还小草坚强,好养活,我的女儿,合该是如珠如宝,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,我都舍得摘下来给她。」</p>

    亲生爸爸低声劝她:「老婆,你不要这么想,好歹我们的宝宝还在,还活着,她的养父母养着她一条命。」</p>

    我觉得亲生爸爸说得有道理,阿母、爸爸他们尽力了,家里那么穷,也一直坚持让我上学,要知道咱们村里的姑娘,很多都早早地辍学,去厂里打工挣钱养家。</p>

    等到了年龄,那些姑娘就马不停蹄地相亲,再给父母挣一大笔彩礼钱,好替哥哥或者弟弟娶媳妇儿,一辈子都被吃干抹净了的。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还是哭,语气里充满了愤怒:「你这么说什么意思?我们女儿就只配有一条命?难道我们没帮他们养女儿?你知不知道,他们女儿偷走了我们女儿的人生?!」</p>

    「你看,我们把他们女儿培养得多优秀?从小读名校,会跳芭蕾,能弹钢琴,也经常花大价钱出国参加竞赛,可以说,她赢在了起跑线上!可我们的女儿呢?一直在乡下放牛割草,照顾病弟,跟人吵架骂脏话,连棵喜欢的梨树都被人砍了。你知不知道,我看着好心疼,我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。我一想到这些,心里的阴暗面就都出来了。」</p>

    亲生爸爸拦着她:「老婆,你话别说那么难听,小心如意听到了。」</p>

    亲生妈妈一味地哭,甚至哭得更伤心,语气里的怨气更大了:「她听到了就听到了,我无所谓!反正我们好吃好喝地养了她这么多年,她也划得着了。」</p>

    亲生爸爸仍旧是劝:「老婆,你不要这么说。毕竟如意我们养了这么多年,好歹也有感情。你以前最疼她了,她咳嗽一声你就担心得睡不着。」</p>

    可能是亲生爸爸戳到亲生妈妈的心窝子了,她语气称得上有些怨毒了:「苏深,我们当年熬得那么苦才熬出来,为了什么?说到底,为千为万还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?结果现在呢,却为别人家孩子作嫁衣裳!你叫我怎么想得通?」</p>

    「我当时就说,咱们只接亲生女儿,各管各的女儿,不让如意回来了,不然我心里不平衡。你不干,非要接回来不可,现在我看她在,时时刻刻都感觉在戳我心窝子。」</p>

    这些话可谓是杀人诛心了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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