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    我死那天，江庆升为了给沈菁示爱，把自己关进房子里一天，完结了他写了大半辈子的情书合集。可他必须要回老房子，为了拿他的《赠沈菁》。江庆升打开屋门,撞见的是我在躺椅上满面笑容，离开人世的样子。茜色的夕阳打在我的身上，我的灵魂已经飘离肉体。我飘在空中，身体十分轻盈。眼底在阳台晒暖的小老太就是我，脸上几条明显的皱纹，灰白的头发烫着小卷，离去的样子倒还挺慈祥，浅浅微笑着。没想到我就这么走了，生前最后一刻，我是幸福的。眼前走马观花，印象最深刻的，是我生前最后为自己而活的几个月。钥匙开门声响起，江庆升进了屋。他满屋子环视,寻找我的身影。不是去拿他的情书吗？怎么先找我？“郭小花？跑哪儿去了？我的情书你没动吧？”江庆升转了一圈，看到了躺椅上的我。心揪在了一起，我紧张中带着期待。真想知道我相伴五十年的丈夫，看到我死去是什么样子。“问你呢？”江庆升跑去我面前,见到了我已经变得苍白的脸，瞳孔骤缩，不可置信地把手放在了我的鼻子下方。毋庸置疑，是没有呼吸的。他吓得瘫坐在地上,哆哆嗦嗦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，打了120。没用的，我已经死透了。江庆升已经是个老头，身子骨一直硬朗，他此刻却腿软得站不起来，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我，呼吸很重。“小花啊，小花？”过了两分钟，江庆升似乎刚缓过来，趴着到我的躺椅旁边，拉住了我的冰凉的手。我已经死了两个小时，尸体早就冷了，这还是冬天。他整个人趴在我的腿上，浑身颤抖个不停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，我们都活了多少年头，生离死别早就看淡，他这反应应该要等到沈菁去世，我才能看到。120来了，医生简单查看了一番，毫无生命体征，当场宣布我的死亡。江庆升眼底发红，苍老的面孔带着局促和迷茫。一通电话过去，儿子儿媳都到了医院，我被送去了太平间。“妈怎么回事？怎么说没就没了？”儿子皱着眉头语气急躁，看着江庆升。江庆升的呼吸还没有平稳，盯着太平间的门发愣。过了半晌才慢吞吞的答：“不清楚，就是在阳台晒暖，人就没了。”“医生说，她是自然老去。”我这算寿终正寝，活了七八十年，跟其他老头老太太比确实少了。“怎么就自然老去呢？妈身子骨那么硬朗，秋天还跟着出去旅游了，大病都没生过，就这么走了？”儿子不解又问：“妈不会受了啥刺激吧？”江庆升声音很哑，脸色不太好：“跟你妹妹说了吗？”“没呢，我们也是刚知道，还没给她打电话。”我心里一惊不禁冒冷汗，和我最亲的就是女儿，我有那么一刻不想让女儿知道我死了的事实。江庆升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，又戴上，明明上面什么都没，他坐在医院走廊擦了一遍又一遍。儿子最后还是给女儿打了电话，我没敢听电话。第二天一大早，女儿坐飞机赶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