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    换做别人问出这句话,多少带了点其他的味道。</p>

    周以晴性格爽朗直白,从周以晴口中问出来,非但不奇怪,反而很符合周以晴的个性。</p>

    大胆热烈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系扣子的动作微顿。</p>

    其实她也想过身边的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她答应结婚的时候也思考过这个问题,她和周京臣结婚真的是为了气周屿池吗?</p>

    或许她是真的有生气和失望,可她从来不会用别人的情绪惩罚自己。</p>

    即便没有周屿池,她和周京臣或许也会按照婚约结为夫妻。</p>

    所以沈星漫思考一秒,便启唇道:“不是。”</p>

    似乎没想到沈星漫回答的这么快,周以晴声音里明显有过怔愣。</p>

    “噢是吗,那你不生气吗?周屿池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:“和婚事没有关系。”</p>

    外面安静了一会,沈星漫系好扣子,从屏风走出来。</p>

    周以晴侧身的姿势站在边柜旁,似乎刚才对面还有什么人。</p>

    “哇!”周以晴快步过来,眼前一亮:“好美!太美了!惊为天人!”</p>

    旗袍的尺寸严丝合缝,多一寸嫌多,少一寸嫌少,不多不少刚刚好。</p>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?”沈星漫惊叹这旗袍的贴合程度,对镜转了一圈。</p>

    周以晴朝着门外瞟了一眼,勾唇一笑:“这个嘛,秘密。”</p>

    收回脚步,门外的角度刚好倒映出镜子里的剪影。</p>

    暖色的灯光下,镜子里倒映出窈窕的身姿,曲线流畅优美,仿佛前几年他去景德镇出差,摆放在国宴上那只漂亮的瓷瓶,曲线优美流畅,浑然天成,素净的面料在身姿的衬托上,别样生动。</p>

    漆眸微沉,喉结滚动了两下,周京臣收回目光。</p>

    当晚沈星漫歇在周家,和周以晴睡在一块。</p>

    夜里沐浴过后,躺在柔软的床铺上,关了灯,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有了一丝睡意,听见周以晴凑了过来,搂住她腰,问她:“漫漫,你睡了吗?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睁开眼睛,银白的月光落下来,只依稀看到周以晴两只乌黑的大眼睛。</p>

    “没呢,怎么了?”</p>

    周以晴:“准备结婚了,激动的睡不着吗?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思忖两秒:“我还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哇,你情绪好稳定,我跟我男朋友出门玩我都激动得不行,尤其是我和他第一次那个那个的时候,都给我紧张坏了,对了漫漫,你有那个那个过吗?”</p>

    周以晴话很密,沈星漫缓了缓才反应过来。</p>

    周以晴话里的那个那个指的是什么意思。</p>

    “我生物课和生理课学过,但亲身实践……没有过。”</p>

    她一直是长辈眼中的乖孩子,每天到点准时上下学,甚至跟朋友出门玩也很少,最近一次晚归是陪新月学姐喝酒。</p>

    她印象中唯一一次给沈母添麻烦,就是推了乔漫的母亲,害得乔漫母亲流产。</p>

    直至今天还能记得起沈父用皮带打她的伤痛,沈母为了护着她,后背被打了许多淤青。</p>

    可她不后悔,乔阿姨说了那么过分的话,即便再来一次,她也会用全身的力气推她。</p>

    只是她没想到会把乔阿姨推下来,还流了产。</p>

    从那以后,她就学乖了。</p>

    即便在学校里被散播谣言,她也全都咽进肚子里,从没有告诉沈母。</p>

    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那会,她和周屿池一个学校,分了文理后,乔漫转学过来到她的班级,从乔漫过来那天开始,她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。</p>

    从此以后课本没有一本是完整的,总是会不翼而飞,作业也会消失不见,甚至课桌上总是会出现‘小三’‘害人精’这样的涂鸦,还有画一个小女孩血淋淋的样子。</p>

    那天她做值日最后一个走,从厕所出来,被学校里的几个女生堵在了厕所里。</p>

    “就是你妈勾引了乔漫的爸爸,抢走了乔漫的爸爸,毁了人家家庭是吧?”</p>

    “你还害死了乔漫妈妈肚子里的孩子,害死了乔漫的弟弟,是不是?”</p>

    有个女生要拽她头发,她睁圆了眼睛,张嘴咬了那个女生一口,咬的见肉渗出了血。</p>

    女生惨叫声吸引来了老师,老师身边还站着周屿池。</p>

    周屿池阴沉着脸往前走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</p>

    她低着头,踩着他的影子,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前走。</p>

    然后,梦醒来,天亮了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起床时,周以晴正在花园陪她养的那两只德牧玩飞碟。</p>

    洗漱好,沈星漫下楼吃了早餐,走出花园,花园里还堆积一层浅雪,两只德牧撒欢在雪地里奔跑,叼着周以晴扔出去的飞碟跑回来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走下楼时,看到了站在花园的沈星漫,手机放在耳边,在和人讲电话,神色平静,呼出来的热气形成一团雾。</p>

    踩在雪地里,不用竖起耳朵,便能听到沈星漫断断续续的声音。</p>

    “我还喜欢你……不要离开我……”</p>

    两只德牧见到周京臣,飞奔着朝他跑过来,站起来用狗头蹭周京臣的身体,周京臣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摸它们的脑袋,他只是站着,背脊僵硬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挂断电话,心想这些台词也太肉麻了。</p>

    宁柔刚刚打电话给她,为她写了一个剧本,为过几天的视频更新做准备,让她练习一下这些台词。</p>

    尽管她不会说出这些话,为了配合宁柔,还是酝酿情绪说了出口。</p>

    “京臣!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</p>

    闻声,沈星漫转动眸子,在视线接触到周京臣那一刻,他转过身留给她一个背影,离开了花园。</p>

    晚上吃饭,周京臣没有出现,周家人习以为常,周以晴给她夹菜:“他平时挺忙的,毕竟是会长,公司里还有很多事,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默默吃着米饭,周以晴压低声音又道:“要是他以后敢让你独守空房,我帮你收拾他,虽然我不一定能打得过。”</p>

    吃过晚饭,周以晴逗两只德牧,周爷爷不允许狗进家里,两只德牧平时被养在车库旁边的房间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坐在旁边和周以晴聊天,周以晴想到了什么,说:“能帮我上楼找周京臣拿点东西吗,建国和建军的玩具应该在他那,我中午找他有事忘在他书房了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起身上楼,周京臣的书房在三楼,一整层几乎都是他的私人区域,平时周京臣不回来时,这里几乎一直空置着。</p>

    看到书房虚掩着,透着光线,沈星漫缓步走过去,敲了敲门:“京臣哥,你在忙吗?”</p>

    里面细微的声音一停,“进。”</p>

    推开门,沈星漫愣住,下意识瞥开视线,侧了侧身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身上一件白色暗纹浴袍,墨色的碎发滴着水,室内氤氲着湿气,萦绕着沐浴过后湿漉漉的气息。</p>

    “找我有事?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把小脑袋埋得很低:“以晴说,狗狗的玩具在你这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漆眸微动:“你找找,我也不确定她放在了哪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点了点下巴,走进来,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瞟到周京臣身上,低着头在书房里找。</p>

    “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,我没想到你会从北京开车到济南,应该开了很久吧。”</p>

    室内太过安静,沈星漫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坐在美式沙发上,翻动手里的书,道:“不麻烦,正好有点事去济南办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先是怔了半秒,然后笑了笑,最后点了点脑袋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手里拿着一个骨头:“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?”</p>

    “应该是了。”沈星漫走过去,接过骨头,“谢谢京臣哥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没有回应,墨眸沉静凝视着她。</p>

    直到碎发滴下来一颗水珠子,顺着肩膀滚落至胸膛,沈星漫反应过来,抬眸对上了周京臣漆黑深沉的眸。</p>

    “漫漫,你考虑清楚了吗?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微愣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继续道:“我这个人比较古板,喜欢从一而终。从我们结婚那一刻开始,就注定了只有丧偶,没有离婚。”</p>

    一瞬间她思考了许多,最后对上周京臣的视线,“领证日期是这周五,如果你没时间,可以改天。”</p>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在她说完这句话,男人周身的气息仿佛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走到门口,突然站定脚步,转身道:“京臣哥,早上我在和朋友打电话,我们在对稿子的对白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一向温柔,可这一次是沈星漫见过他笑得最温柔的一次,明明是很浅淡的笑意,却胜过许多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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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北京今年下了几场大雪,部分地区受到雪灾影响,沈星漫不喜热闹,尤其在形势严峻灾情频发的情况下,两家长辈简单吃了个饭,商议等到开春再补办婚礼。</p>

    领证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,沈星漫心情出乎意料的宁静,化了个素净的淡妆,沈母拿来了一对翡翠耳环,小巧精致的款式,水滴状的翡翠晶莹剔透。</p>

    沈母结婚时,外婆送给沈母的嫁妆,不算值钱,但是外婆亲手做的耳环,意义难得。</p>

    莹绿的翡翠衬得象牙白的肤色更为白皙。</p>

    那台红旗停在了花园,沈星漫走下楼,一眼就看到了周京臣。</p>

    实在让人难以忽视。</p>

    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,乌黑的碎发染了丝霜气,肤色是近乎冷感的白色,长眉微敛,双眼皮褶子极浅,墨色的毛呢外套领口有一枚银色的别针,造型奇特而美丽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依稀想到,周京臣回学校捐款那会,有一位隔壁美院的学姐拍摄了几百张照片,有次联谊活动时一起吃饭,连连赞叹周京臣的衣品极佳。</p>

    果然名不虚传。</p>

    老李等候在花园,今天早晨下了小雪,雪停了庭院的雪都化开,冬日暖阳落下来添了一丝暖意。</p>

    “沈小姐。”老李打开后车座的门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脚步一顿。</p>

    老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拍了下脑袋,笑呵呵道:“夫人,请上车。”</p>

    今天民政局人不少,就连停车位都没有,老李送他们到门口,道:“我去外面找一下停车位,等会先生夫人领完证打给我就好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看了一眼队伍,都排到了民政局外面,看来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,都掐着良辰吉日来领证。</p>

    “冷吗?”周京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宽大的围巾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刚要摇头,周京臣已经将那条围巾系在了她脖子上,她下意识想躲,周京臣轻摁住她肩头,“别动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立刻站定了脚步,仿佛听到长辈命令的乖孩子,乖乖等着周京臣给她系围巾。</p>

    围巾上淡淡的香水味,像是大吉岭茶的味道。</p>

    似乎昨晚上也闻过这个味道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撩眸看了一眼前面长长的队伍,周京臣低头摁着手机,沈星漫轻声道:“可能有点久,你忙吗?我们改天来也可以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熄灭手机屏幕,一只手放进兜里,道:“不忙,一切以你优先。”</p>

    沈星漫缓慢点了下脑袋,然后走到队伍后方,周京臣站在外侧,前面几对领证的小情侣扭头看了过来。</p>

    沈星漫也顺着小情侣的视线,早晨的光线明亮,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周京臣的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,像一颗昏暗光线下的黄宝石,璀璨而又深沉。</p>

    排了十多分钟,沈星漫动了动手脚,前面的队伍还是很长一条,她心想在中午工作人员休息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领完证。</p>

    一台车驶过来,也不知道下来的是什么人物,民政局里面走出两个工作人员,一个开门,一个在旁边候着,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,戴着眼镜,穿着行政夹克,一边下车一边同旁边的工作人员交代什么事。</p>

    突然中年男人脚下一顿,朝着这边看了过来,确认没有看错后,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。</p>

    中年男人脸上堆起了笑意:“周先生,好巧,您来办事?怎么不给我一个电话,我立刻给您处理。”</p>

    周京臣:“跟我太太来领证,不用麻烦,你忙你的。”</p>

    中年男人这才转向了周京臣身边的女人,长相温柔,眉眼清淡,颇有古典美人气质。</p>

    “原来是周夫人。”</p>

    攀谈几句后,中年男人才进了大门,没一会前面的队伍加快了,不到十多分钟就轮到了他们。</p>

    从签字到拍照,拿到结婚证,走出民政局,手里捏着带有温热余温的结婚证,沈星漫有些虚浮,直到走出大门那一刻,冷风迎面吹来,才有了一丝真切的实感。</p>

    下了小雪,周京臣联络了老李,老李把车开过来的间隙,雪又下大了,沈星漫身形一动往前走,周京臣的声音自上方响起:“等我。”</p>

    他走到车旁拿出了伞,撑开朝着她走来,沈星漫一怔,直到周京臣来到面前才回过神,宽大的黑伞撑在她头顶,握着伞的那只手骨骼分明,手指修长匀称。</p>

    周京臣身形挡住了严寒的冬风,沈星漫第一次觉得:</p>

    原来北京的冬天,也是可以不冷的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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