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往事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……”姜木棉黑沉的目光直视着萧道之，“你还恨着他！”萧道之拿香的手一颤，香落在了地上。“没有……”萧道之嘴唇微微发抖，“我是诚心的。”“诚不诚心，香能知道！”姜木棉把香捡起来，“告诉我，你为什么恨他？”萧道之目光剧烈躲闪，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。姜木棉往前逼近一步。“你不说，这个念就化不了；念化不了，那张合婚庚帖我就不能给你。”这话，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萧道之清晰感到自己的心，噗通，噗通，一下一下，跳出一个“恨”字。“姜木棉，这念我不化了，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姜家倒霉。”“完全可以！我祖父这一支，除了我以外，已经没有别人，但是……”姜木棉话锋一转，“既然有合婚庚帖，那就是娶，不是纳，如果没有休书，你们萧家也逃不掉！”“父亲！”“老爷！”萧而立和萧总管同时发出一声惊呼。萧道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，心头山呼海啸起来。姜木棉盯着他的眼睛，用一种几乎称得上诱惑的声音，轻轻问道：“告诉我，你为什么恨着他！”为什么？萧道之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。沉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，突然被撕开，恁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，官做得再高，都是会痛的。亲生父亲病逝后，家里穷得丁当响，连落葬的银子，都是借来的。母亲长得好看，年纪轻轻守了寡，村里有多少男人想得到她，就有多少女人恨她。日子过不下去，母子二人就只能四处漂泊。最难的时候和叫花子没两样，能吃上一口饱饭，是萧道之那几年最大的心愿。转折出现在他六岁。母亲认识了姜家的下人，求她帮忙进姜家做短工，因为长得好看，又识得几个字，姜行把她收了房。没有酒席，没有喜轿，就是让母亲穿了件新衣裳。他甚至分不清母亲算是续弦，还是妾。姜行出身世家，还做着官，有钱有权，圆房没几天，姜行便强行命令他改姓姜。理由很简单：你吃姜家的，喝姜家的，姜家就是你的天。他心里一百不愿意，可为了能吃饱饭，只能认了。改了姓，姜行也没有给他好脸色，处处找茬，处处严厉，但凡他有丁点的错，就要挨板子。因为没名没分，他甚至没有资格上桌吃饭。母亲也因为他，常常被姜行骂教子无方，在那个家里处处小心翼翼，处处低三下四。而他这个拖油瓶，哪怕被姜行几个儿子欺负得满身是伤，也只能一声不吭。母亲盼他有出息，想让他进姜家族学读书，姜行不同意，母亲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。整整一天一夜，她就这么跪着，直到冻晕过去，姜行才肯松口。六岁，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和家世，是能逼着人低头的。他摸着母亲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，一滴泪都没有，只在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好好读书，一定要出人头地。整整两年，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，头悬梁锥刺骨，哪怕是除夕，他都是一个人在灯下苦读。就在他一心以为只要自己拼命的努力，就能改变命运，让姜家人对他们母子高看一头时，姜行毫无理由地把他和母亲赶了出去。他永远记得那一天。雪下得很大，身后的朱门“砰”的一声合上，热泪从母亲的眼眶里流下来。她哭得泣不成声。那一刻，他对姜行恨到了骨子里。他发誓，总有一天要把姜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，报这折辱之仇。“姜木棉！”萧道之目光吃人一样地看着她。“这就是他的真面目，我不该恨吗？不该吗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