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放下

    萧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甚至很平静。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。一岁半死了父亲，八岁被赶出姜家，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，到现在儿孙绕膝，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，到现在的高门大户……付出了多少，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，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，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……他心里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。这些为的是什么，不就是为萧家的儿孙吗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，可以给人下跪磕头，可以委身姜行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，他怎么就不行？你应该可以的。萧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。你瞧瞧——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，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；老二虽然性格闷，不讨喜，但为人孝顺，听话；老三就更不用说了，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，命都差点没了，你舍得再让他倒霉？还有你的女儿，你的孙子……一个都舍不得！萧道之轻轻叹了口气：便是为着他们，你也应该放下，你只能放下！“老大，你知道姜家是怎么被抄的吗？”萧而立摇摇头。“他这人自负自傲，眼睛长在头顶上，根本看不到别人，也容不下别人。”萧道之至今都忘不掉这人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，眼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，让六岁的萧道之感觉自己连灵魂在他面前都变得卑微了。“当年姜家养了几个门客，其中有个门客想去京城做个小吏，求姜行帮个忙，写封推荐信。”“姜行没写？”“不写倒也罢，他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数落了那人一通，那人羞愤离去，一转身投奔姜行的政敌，很快就把他搞倒了。”萧道之昂起头冷笑。“所以他这辈子起点这么高，最后却活成了这样，说白了就是因果报应，这报应不光在他身上，也在他儿孙身上。”“父亲说得对，与人留一线，就是给自己留一线，也是给儿孙后代留……”萧而立的话突然断了，眼露惊讶道：“父亲……”“这世界上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，我就算不为着老太太，也该为着你们兄妹几个。”萧道之走到窗户边，突然手一推，冷风灌进来，生生让萧而立打了个寒颤。“儿子！”萧道之指着窗外姜木棉单薄的身影，一字一句。“你给我牢牢记住，最好的报仇不是杀人放火，是你永远站在高处，你的儿孙永远站在高处。”萧而立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眼眶涌出来。他一撩衣袍跪下，“父亲，儿子记下了！”“去和她说，我会放下。”“是！”萧而立爬起来，背过身偷偷擦了把泪。……烛台，再一次点着。萧而立想着父亲的忍辱负重，再看着姜木棉那张近乎冷漠的脸，素来温和的他，也忍不住说：“这事完了，你要好好给我父亲磕几个头。”姜木棉：“要不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啊？”“那倒不必。”萧而立冷笑：“只要你永远别再进我萧家的门！”“这简单。”姜木棉把香递到萧道之手上，退到一旁。萧而立咬咬牙，担心地看着萧道之，“父亲？”“你也退下！”“是！”萧而立大步流星的走到姜木棉身边，负手站定，压着声道：“你给我说到做到，否则……”姜木棉猛然抬眼，双眸冷若寒冰。萧而立被她目光这一摄，心中狠狠一滞。